铜川的山 ——铜川城记之四

铜川在山的褶皱里，或者被山包裹。

二十多年前，曾为铜川写歌：山做翼，鼓长风，千年的铜川要飞腾……

那种感觉来自于老城区长长的川道，我常想它是一只大鸟，热闹喧腾中，总是奋力挣脱羁绊，向无垠的蓝天迈进；两侧的山，铺展开来浩浩荡荡，那应该是翱翔的翅膀。

铜川的山不高，没有超过两千米以上的，就连照金、柳林、哭泉、云梦一带贴近西部子午岭地区，险峻甚至风景无限，凌绝处却不过1700米。

国际上高山的标准要三千米以上。

山不在高，有仙则名，铜川的山应了这句话，得名于仙气。因为，每一座山都和一位或若干神仙级的人物联系着。

一字排开，由北向南粗粗地数落。

宜君有云梦山，云梦山有鬼谷子。鬼谷子是战国时期楚国人，相传是太上老君(李耳)的门生。鬼谷子的真名实姓《道藏目录》有介绍：“鬼谷先生，晋平公时人。姓王，名诩。不知何许人。”云梦山境内广泛流传鬼谷子的传说，说他长袍须眉、风韵仙骨，云游到这地方后，见山势险峻，灵气剔透，云雾升腾，遂命名云梦山，并凿石室而居。

鬼谷子在云梦山修道授徒，开馆讲学，他一生教育的弟子众多，其中最著名的四大弟子，一个是苏秦，一个是张仪。他们俩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政治家、外交家。《史记》中，苏秦和张仪的列传各有一句“事鬼谷先生”和“习之于鬼谷先生”。这两位弟子在群雄争相称霸的春秋战国时，奔走于诸侯各国，尤其是苏秦身挎六国相印，联纵弱国，合力抗秦；张仪身居秦国相位，辅秦国而制六国，最后统一天下。另两位是能征善战的军事家孙膑和庞涓。两位同窗好友一位嫉贤妒能，一位宽容大度，孙庞斗智的故事有广泛影响，流传至今。

云梦山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外交军事学堂之一。

云梦山不远处是龟山，和李自成牵连。

龟山地势高耸，海拔1400米，南北长约1000多米，东西宽约300多米。称之龟山，是它的形态如神龟在卧。龟山浑然天成，是历朝历代选作县治所在地，也是宜君扼延安至长安交通咽喉之要塞。一龟当关，万夫莫开，战略地位十分重要，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。1633年，李自成农民起义，大军南下，龟山受阻，血战三番，方才破城。李自成一把大火，将龟山上下的县衙府、城隍庙、山神庙、药王洞、先农坛、关帝庙、文庙、教坊寺全部毁之一旦，荡然无存。

如今，龟山修建了生态园、龙山旅游长廊及度假村，休闲度假者络绎不绝。

宜君南行至金锁关附近，是搬转山，又叫女回山，是孟姜女传说故事中惊心动魄的一章。

相传孟姜女哭倒了长城后，背着丈夫的尸骨返回家乡，秦兵一路追杀至金锁关，孟姜女筋疲力尽，眼看就要落入秦兵之手，天上的神仙动了恻隐之心，就将孟姜女身后的女回山搬转过来，挡住了气势汹汹的秦兵。从此，这座山就被人们改名搬转山。搬转山的传说为孟姜女凄美的爱情故事增添了丝丝的暖意。

此处不远还有一座凤凰山，很多年前，我不知它在哪里。印象很深的是“文革”武斗期间，铜川一派的人被打死了，于是，活着的人写出战斗檄文：凤凰山，山山横眉怒目；漆水河，河水汹涌澎湃，我革命战士的鲜血，撒遍了山河，映红了日月……

那时候，我以为，这是极好的诗章。许多年后，涉猎文学，方才觉得，倾吐情绪，蛊惑煽动，不过如此尔尔。再探询了解凤凰山的位置，终于明白。

凤凰山地处宜君，贴印台区西北边缘，海拔1671米，凤凰山东有凤凰谷，唐贞观二十一年（公元624年），唐太宗李世民建玉华宫于凤凰谷中，从此，凤凰山连同凤凰谷名声大振。后来，玉华宫废宫为寺，一代高僧玄奘在此译经圆寂。

凤凰来源于人们的想象，《宜君县志》载：因“常有五色雀翔于中”。志书中所记“五色雀”十有八九是今山上常见的雉鸡。不是凤凰山成就了凤凰谷，也不是凤凰谷成就了凤凰山，终归成就它们的是李世民父子和玄奘。

位于老同官县城的印台区，因境内的印台山而得名。印台山其形如印，传说自从仓颉创造了象形字后，传送书信，下达命令，都采用象形文字，但经常有人从中捣鬼，屡屡出现掉包、涂改等问题，黄帝就听从手下人建议，让仓颉刻制了印章，以此为凭。以后再没有发生过伪造信件和假传命令的事情，指纹和印章也一直沿用到现在。黄帝升天后，这颗印章被埋在一座山上。从此，这座山便取名印台山。

黄帝的玉玺大印神力无比，也镇压了这方土地危害百姓的恶虎和恶龙，恶虎相传就是印台山附近的虎头山。

印台山山势陡峭，风景秀美，和山下蜿蜒南去的漆水遥遥相应。

军台岭海拔1340米，是铜川老城区最高的地方，居四周群山之冠，地形险峻。

1948年秋，中国人民解放军和国民党军在这儿打了一仗，“当年鏖战急，弹洞前村壁”，荒山野岭间至今仍有战士们冲锋呐喊的声音，残留的战壕及碉堡残迹依然讲述着人民英雄的忠勇。军台岭为铜川东南之屏障，是国民党封锁陕甘宁边区、控制咸铜铁路的重要据点。1948年打的那一仗，解放军共毙敌150人，俘敌副团长以下官兵316人，缴获迫击炮8门，轻重机枪30挺，冲锋枪、步枪184支和一批军用物资，彻底拔掉了国民党军队的毒牙，为解放铜川奠定了坚实基础。

1975年，铜川在这里设立了电视差转台；如今，中央广播电视村村通无线覆盖工程通过军台岭发射，覆盖铜川、渭南大部分地区和咸阳北部地区以及延安南部地区的一千多万群众。

南行至耀州，群山展翠，竞相勃发，为这方土地的人文风景增添了高度。

香山，位于耀州城西北45公里的柳林姚村西北侧。山由东、西、中三个石峰相连而成。三峰突兀，依此排列，形似一座笔架，横置太空，故又名三石山，是我国八大佛教圣地之一。

香山流传最广的是妙庄王的二女儿妙善公主的故事。传说昔日妙善公主因不满婚姻而出家，入四川遂宁白雀寺，庄王曾下诏不归，便火烧白雀寺。以后庄王染疾求医，处方要亲人手眼，公主遂舍自己的手眼，疗愈庄王疾病，故封公主为“千手千眼活菩萨”。

香山中峰半山腰有一天然石穴，人称崎峰洞，即香山正洞，其中供奉着“千手千眼菩萨”，民间称香山菩萨。每年农历三月十五前后十天和十月十五左右庙会期间，附近方圆百里百姓登山拜佛者云集此处，烧香叩拜，热闹非凡。而此时，春则暖色宜人，山谷芳菲：秋则满眼醉红，天蓝水碧，令香客和游人神清气爽、携仙气飘飘然而归。

药王山，本名五台山，由5座山峦组成，山峦顶平如台，形如五指，唐代大医学家孙思邈长期隐居之处，民间崇仰孙思邈，山遂以“药王”得名。药王山庙宇依山而建，远远眺望，绿树遮掩，殿宇轩昂，气势壮观。每逢农历二月二日，药王山有庙会，渭北一带前来烧香磕头的男女老少川流不息，加之买卖吆喝，社戏杂耍，俨然风景。

药王庙建筑自南北朝始，唐宋金元不断补充，尤以金、元建筑可观，元殿中有大型元代壁画两幅，至今基本完好，为国内少见。

药王山石刻众多，除大量的摩岩造像、摩岩石刻石牌坊，动物、植物石刻等文物外，还包括北魏到隋唐造像碑和历代记事碑三百余通，人称碑林。数量之多，价值之高，知名国内外。《魏文朗造像碑》《姚伯多兄弟造像碑》《仇臣生造像碑》《青龙魏碑》等为稀有珍品，包括《张僧妙法师碑》《张六线刻图碑》等，是研究民族、宗教、风俗、书法等珍贵的史料。

文王山，在耀州城西北四十里，上有文王庙。

武王山与耀州耙楼山接界，上有武王庙。

文武两座山相连，系桥山山脉支系，绵延数百里，天然形成耀州北部屏障，相传为周文王、周武王围猎射丰的地方。按通志说，文、武本一山，为分东西二峰故各得其名。武王山山麓有个村庄名“闫家岭”，据说是周纣交兵的主战场，在这次的战争中，周武王大胜，商纣灭亡。“闫家岭”古时叫“绝路岭”。中国古典小说《封神演义》第52回，标题就是“绝龙岭闻仲归天”。后人将“龙”改为“路”，“闻仲”就是闻太师，是纣王的大元帅。文王、武王山是耀州境内海拔最高的地方，登高望远，可以一览耀州塬区大部分地方。

锦屏山，接壤富平。山巅修建有秦代大将王翦庙宇，又名将军山。富平把将军山做为富平八景之一，认为归富平。而明代《耀州志》记载，“将军山，王翦祠在焉”，明显认为属耀州。其实山川地理，天设地造，无以分割；古同官曾受制于耀州，富平也还归过铜川，行政划分，人为的因素更多一些，倒没必要过于认真。

将军山有真人王翦，分量就足矣。

与王翦联系的还有宝鉴山，在耀州城东，曾为耀州八景之一，相传如遇丰年，则山上有光如鉴，故名。宝鉴山体为石灰岩，由于开采，如今风光不在。王翦当年曾在此练兵。

除却大自然的馈赠，铜川还有一座山，分量极重，人文景象极浓，不能不提及，那就是每个煤矿都有的矸子山。把它们放一块说，是因为它们具有相同的品质与内涵。

黑色的煤从几百米上千米的井下运至地面，里面夹杂了一些石头，或者，不是纯粹的煤，含碳量太低。煤矿工人叫煤矸石，把它捡出来，日攒月累，堆积如山。

矸子山常年烟气缭绕，山顶上有轨道，电瓶车或缆绳牵引翻斗车由山下缓缓上行，一车又一车的煤矸石不断增加矸子山的高度。

矸子山的热量来自于千尺井下的热气腾腾，来自于矿工热烈的呼吸，来自于岁月热忱的问候。

那是铜川曾经的温度，煤矿工人是新时代的神仙。

煤矸石燃烧透后呈红色，能做生产水泥的原料，也能烧制空心砖，还能生产低热值煤气，铺路、充填等等，近年来已被广泛应用。

铜川有名和无名的山还有很多，如庙山、长蛇岭、铁笼头山、石马山等等，均有故事与传说。

铜川的山不似陕南俊朗，不似陕北浩莽，但特点却鲜明。南部平缓，登山而上至顶为塬，放眼黄绿相间，感觉不出巍峨来。向前走远了，路有时会被沟切断，很难看到连绵起伏的画面。只不过拐弯或爬坡时，不经意某个视角，还是山的模样。北部连接黄土高坡，山塬之间，线条硬朗，抬头蓝天，低头脚下，时不时就有山的浑厚逼来。

1990年，我在西北大学作家班上学，学校组织学员到延安参观。一河南籍同学说，来回走铜川，感觉铜川净是山。我告诉他铜川山的故事和传说，并正色道，铜川如果无山，还是铜川吗。（刘新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