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者 孙超 文/图
2月17日，记者走进富平县阿宫剧团一楼的非遗展示室，一张张黑白照片、一份份泛黄的文件资料、一个个制作精美的皮影人物和磨得锃光瓦亮的乐器在眼前掠过，耳边不时传来阿宫腔细腻、婉转的曲调……这个由地方小戏发展而来的、和秦腔一样同属梆子腔的剧种，有着怎样的辉煌历史，又经历了怎样的发展传承，最终才在今天的舞台上立脚扎根，迸发出勃勃生机？
流动的乡村戏台
“晴天霹雳一声震，浑身颤抖两眼昏，贼子做事心太狠，他做了忘恩负义人……”当《王魁负义》里的女主人公敫桂英手握王魁的休书，继而水袖翻飞、声泪俱下时，围坐在戏台周围的村民报以持久热烈的掌声。
2月17日，晨曦微露，富平县阿宫剧团的演员们整装出发，驱车赶往宫里镇北陵村。在村口草草吃过早饭，阿宫剧团团长李海峰便率领37名演职人员来到位于北陵村社区健康服务站的演出场地。卸道具、装台、调试设备、上妆、排练……演出前的准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
《王魁负义》是阿宫腔经典剧目，当天上演的是其中一场折子戏——《拆信》。30岁的任冬冬出演女旦角敫桂英，虽然演这部戏已经有十几年了，但她还是在临时换衣间里一板一眼地调整着身段，练习着水袖。“台上一分钟，台下十年功。每次演出都是难得的练习机会，我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观众。”任冬冬说。
不久，富平县阿宫剧团惠民演出便在漫天飞雪中拉开了帷幕。舞台前早已聚集起大量村民，戏场中间摆放着一排方桌，老人们靠坐在方桌边，其他人则环绕在老人周围，或坐或站。后面的人嫌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，干脆站到条凳上。随着舞台上演员的辗转腾挪，人群一会儿向左，一会儿向右，像是风中摇摆的麦浪。原本在人群中窜来窜去的小孩，此时慢慢安静下来，像大人一样脖子伸得老长。台上演员演得精彩，台下观众看得投入。观众们逐渐被舞台上的热情所包围淡忘了天气的寒冷。
虽然已经参加过不少惠民演出，但村民们对阿宫腔的热情还是大大出乎李海峰的意料。“前几年我们来村上演出的时候，人们甚至都不知道剧团的存在，但这几年来看戏的观众越来越多。”李海峰说。
听说村上要演阿宫腔，71岁的刘来喜和老伴儿专程赶来观看。“以前只能在收音机上听阿宫腔，没想到现如今还能到现场看戏！”老人回忆起往事，不禁随口哼起了熟悉的阿宫腔唱段。
“我们去年全年演出320场，高温时为了不误演出时间，一天甚至要跑三个场地，早中晚一天三场。”李海峰说，对于常年在一线演出的剧团，虽然没有舒适的演出环境，但只要有人喜欢，就要把阿宫腔留在流动的戏台上。
千年流传的古调绝唱
在采访中，李海峰告诉记者，阿宫腔源自秦代，由阿房宫外逃宫女带至民间发展演化而成，距今已有2000多年历史。阿宫腔和秦腔同属梆子腔，相比秦腔，阿宫腔曲调柔腻中见刚劲，激越中见委婉，以板式变化为主要腔调，行腔上讲究翻高遏低，并着重使用“噫耶”拖音，不沉不噪。它以二股弦（硬弦）、月琴、胡琴、唢呐、笛子为文场伴奏乐器，武场以板鼓为主奏，配以勾锣、铙钹、小锣等。阿宫腔最初以皮影戏的形式在地方演出，1958年，原富平县剧团（富平县阿宫剧团前身）将其搬上戏曲舞台，使其逐渐发展成为融音乐与舞台表演于一体的综合性戏曲艺术。
正是前辈们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创新，才使阿宫腔这一门流传千年的艺术在舞台上立脚扎根，再现生机。除了不断创作编排《王魁负义》《锦香亭》《女巡按》《玉瓶赠金》等优秀传统剧目外，阿宫腔还尝试走向更大的舞台。1961年，阿宫剧团首次晋京汇报演出，在北京怀仁堂、国务院礼堂、工人文化宫里翻高遏低、丝弦和鸣的场景至今为老一辈艺人所津津乐道。20世纪70年代后期，阿宫腔新人辈出，他们排演的《白蛇传》《女巡按》《金鳞记》等传统剧目在唱腔和音乐特色上继续革新，为阿宫腔注入了新的活力。改革开放后，又连续推出现代戏《两家亲》《三姑娘》《四季歌》，并参加了第四届中国艺术节、全国“天下第一团”优秀剧目展演，在百戏竞演的大雅之堂展示了阿宫腔的独特风采。
进入21世纪以后，现代传媒、影视娱乐等的多元化发展，使阿宫腔这个曾经“天下唯一，一脉单传”的千年剧种也和其他传统剧种一样，一度陷入后继乏人、无人知晓的地步。幸运的是，随着国家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视，阿宫腔2006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，迎来了发展的转机。
2014年，阿宫剧团搬进了现在的富平文广局办公楼，正式告别了破旧的老城隍庙剧场。同时，富平县还对剧院进行改造，而且每年安排一定数额的财政预算用于支持剧团排演新戏、进行惠民演出。
C 让阿宫腔唱响在更广阔的舞台
2015年9月，阿宫腔现代戏《天女》分别在北京长安大戏院和解放军军乐厅上演。这是时隔54年后，富平县阿宫剧团再次晋京演出，两场演出吸引了1300余人前来观戏。
阿宫腔的振兴与非遗工作的开展密不可分。2006年，富平县阿宫腔非遗办公室甫一成立，就致力于阿宫腔曲谱和剧目的收集整理。“以前常演的《三姑娘》《四季歌》等优秀剧目，一直没有任何资料保留下来，给这些戏的复排带来很大困难。”阿宫剧团非遗工作负责人李智武说，富平县成立非遗办公室之后，为大部分戏建立了包括舞美设计、音乐曲谱、排练剧照和演出视频等一套完整的资料。除了阿宫腔经典传统剧目《女巡按》《王魁负义》等全本得到很好保存外，《赵氏孤儿》等剧本整理工作也在进行。截至目前，阿宫剧团非遗展示室已收集整理各种戏曲剧本240余本。
“在收集到的现有传承资料基础上，多排演阿宫腔新剧目，让能用的资料‘动’起来，才能锻炼新人，使阿宫腔发扬光大。”李智武说。
2016年复排的阿宫腔经典剧目《王魁负义》，聘用参与1961年晋京演出的高爱玲担任导演，在保留原剧表演和唱腔特色的基础上，适当做了调整，比如开场增加了判官和小丑的表演戏份，并引进了秦腔的吹火绝技，同时融入了灯光、舞美等现代舞台艺术元素。经过重新编排的《王魁负义》在当年的中国艺术节展演上广受好评，培养的大批新人也已成为剧团的主要力量。
“剧目的传承保留了阿宫腔原汁原味的特色，而人的传承和观众的培养则为阿宫腔的发展注入了勃勃生机。”李海峰说。
为培养阿宫腔人才，富平县阿宫剧团在开展非遗传承人资料建档工作的同时，还和中国戏曲学院建立人才培养合作协议，设立阿宫腔四年学制本科班，确立地方基层院团和国家高级学院联合培养人才方案，首批推送8名学员进入中国戏曲学院2016级阿宫腔班学习。此外，阿宫剧团还与富平县东区小学合作开展了系统化的阿宫腔教学，每周三由剧团派老师到学校上课。
常态化的演出和“走出去”步伐的加快，让阿宫腔逐渐从幕后走向台前。一年多来，通过“一元剧场”等惠民演出方式，富平阿宫剧团在社区、农村、校园等场所演出410余场次，同时积极走向全国。2016年11月，根据阿宫腔经典传统剧目《女巡按》改编的《青天女巡按》在福建闽侯成功上演。2018年10月，《王魁负义》亮相江苏昆山百戏盛典，并于当年11月赴江苏丹阳参加“天下第一团”优秀剧目展演。阿宫腔正一步步重新找回昔日的辉煌。
正如其遏低翻高的特点，在经历了低潮之后，阿宫腔必将翻高一声，借着入选非遗的东风，排空而上，响遏行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