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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“长江漂流”带走的11条生命

2016-11-27 15:30  羊城晚报

冯春经常回忆起的孔志毅

美国漂流探险家肯·沃伦,坚持每天记漂流日记

王振、王建军、杨前明在莫丁滩作冲滩前的准备

死者已矣,活者长忆。

长江漂流卷走了11条鲜活的生命,此外,与之关联的还有两条未出生的生命。

长漂5年后,依然有人在为此付出代价。大洋彼岸,孤注一掷的美国人肯·沃伦因中断漂流陷入官司。他赢了官司却欠了一身债。几年后,肯·沃伦突发心脏病,在家中落寞去世,家门口,是一条奔腾的河流。

初遇死亡:叶巴滩

2016年3月底,都江堰。

冯春参加了半程“双遗马拉松赛”。“跑到极限时,我心里念着,老孔,老孔,我可是为你跑的啊!”

老孔——孔志毅,青藏兵站某部队营职干部,科漂队第一个牺牲的队员,也是老队员们最爱提起的一个人。

1986年7月27日,他把自己献给了金沙江叶巴滩,时年33岁。那天一起葬身长江的还有洛阳队的杨红林和张军。

如今,从成都一路挺进巴塘都有高速公路,叶巴滩已修水电站,将高峡险滩完全淹没在水下了。

30年前的叶巴滩,完全不是今天的模样。在那里,长漂队员遇到了开漂以来的第一处大跌水,两岸都是绝壁,方圆几十公里不见人烟。此处滩长150米,形成台阶似的大跌水,最大的高达10多米,用普通“排桨船”必翻无疑。

那是科漂队和洛阳队第一次坐在一起商量联合冲滩。两队各派人马坐入密封船冲滩,用橡皮船在下游接应。这种方法在“卡冈”有惊无险通过了。到了叶巴江段,险滩密布,江水以每秒7米的流速席卷而下,滩口有道六七米高的瀑布形成横断江面,两船猝不及防,被倒卷的大浪举起,继而狠狠砸下。

橡皮船上,科漂队的王岩、杨斌、颜柯和洛阳队的雷健生、霍学义全部被巨浪卷入江中。

颜柯在多年后提起那一幕依然情难自抑:“我们的橡皮船被恶浪打翻,我是第一个幸运上岸的,眼睁睁地看着老孔他们乘坐的密封船被巨浪锤扁、撕开……”多年以后,长漂队员认为,密封船是“成也萧何,败也萧何”,因为所有牺牲的队员都与密封船有关,普通橡皮船可以看到外面的水情,一旦落水还有逃生可能。而进了密封船,就是生死由命了。

颜柯他们看着巨浪反复揉搓船体,密封船裂开后,里面滑出的3个队员基本都已昏沉无力了。“老孔开始还挣扎着挥了下手,旋即被巨浪卷入江底、拖入乱石险滩,不见了踪影……”颜柯说,他们两人接触多,在一起时间最长,感情也深。在陆军学校军事素质训练开始就成为朋友……

颜柯是宜宾市人民医院的药剂师。学医的人按理说看惯生死,会比常人更加冷静,但好友死亡的冲击却是最为沉痛,30年前的那一幕不时在他心底翻滚。

话说颜柯等橡皮船上的6人被水冲散,有的冲到了西藏的江岸,有的则在四川这边。他们在江边乱石和丛林中风餐露宿跋涉一周才陆续获救。

“孔志毅的女儿如今在武汉,他牺牲时孩子才两岁。”一直张罗聚会的冯春念叨着:“当年他参加了成都的万人马拉松比赛,我还不敢跑。这次是为他跑的。他要是还在,就是当外公的人了。”

他总忘不了2004年7月,他带队在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漂完370公里全程的时候,正好是7月27日——老孔他们牺牲18周年的日子。

“那一刻,真的感觉冥冥中自有天意。”

最后一漂:罗生门

现存的文字资料显示,最后补漂牺牲的杨前明、王建军与王振是因为在密封舱成功漂过了莫丁滩后,以为险滩已过,所以出了舱,3人呈“品”字形坐在船顶,在扎木滩撞上暗礁遇难的。

杨前明此前主要从事后勤接应与踏勘,最想漂流的他,只漂过一些平稳的江段;王振和王建军都是地理所的干部,前者主要任务是对外联络和购买漂流器材;后者是漂流队的“后勤总管”,为队员们张罗吃穿用度。可以说,他们几乎都没怎么漂过。

多年以后,也许因为年代久远记忆紊乱,也许因为不堪回首,这3个最没经验的人为何补漂最后一段几成“罗生门”。

解晋康记得是众人一再请战、相持不下,还提出过抓阄决定;也有队员认为,一再请战确实有,但最后的排兵布阵是“组织安排”。

要知道,当时长漂基本已经胜利在望,险滩大都已征服,下游的鲜花、掌声、采访都已安排好,“圆满成功”几乎是板上钉钉。且不说长漂队员日后可能会因立功晋级涨工资,就当时而言,下过水和没下过水毕竟还是不同的人生经历。作为组织方的中科院成都分院地理所,有近20人参加长漂,但他们更多在科学考察分队,做着辛苦而又默默无闻的科考、踏勘与后勤工作,没怎么下过水,说起来怎么都有点遗憾。

于是,最后也是看起来并不凶险的“锦上添花”,就交给了几个请战最积极,却又没怎么漂过的人。这3名队员中有两位都是地理所的干部——两次写下请战书的王建军和刚新婚半个月的王振。

谁料,天意弄人如斯……

作为最后一漂的领队,解晋康多年不愿接受媒体访问,“同事们牺牲了,我不能那么高调”。他也是王建军和王振在地理所的领导,与烈士家属同住一个大院,抬头不见低头见,心理负担背了很多年。“当然,他们从来没有怪过我,是我自己难过。”

长漂图片展览过后,不少图片散落民间,他一一搜集保存了下来,用白棉纸一张张小心隔开防止粘连,隔了30年都保存如新。

解晋康在长漂过后很多年,都带领欧美旅行团和探险者,在四川稻城、梅里雪山、云南香格里拉一带寻访、研究高山杜鹃。他的女儿如今也在美国某大学当访问学者。

如果,美国的探险家不是对手,而是朋友,30年前的牺牲,值得吗?没人能够回答。

相遇:小说也不敢这样写

张国宪最不能忘记的是好友杨前明。如果不是杨,他也不会知道有长漂,更不会“莫名其妙成了长漂主力队员”。坐在他的公司里,张国宪打开电脑,一张张长漂的照片,把他带回了多年以前——

张国宪和杨前明都是成都最早的“文艺青年”和“驴友”,两人都是成都色织染整厂的设计师,没事都喜欢背着相机去各地采风,日子过得挺潇洒。杨前明业务过硬,设计的作品在全省图案设计比赛中拿过二等奖。他个头不高,水性也不好,单身,有心仪对象,却一直不敢表白,就这么一个胆子不大的人,可不知怎么地着了魔似地就要去长漂。出发前,还有同事开玩笑:“去之前我们把追悼会先给你开了!”

杨前明牺牲后,张国宪一直和杨妈妈有来往。张国宪说起来特别难过:杨是独子,他牺牲后,杨前明的父母离了婚,杨妈妈带着杨前明的一小箱遗物,去汶川县映秀镇出了家。

“有的事情,巧合得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。”有一年,一群游客来庵里烧香,一位女游客跟杨妈妈寒暄了起来,问杨妈妈为何出家。杨妈妈说:“我儿子1986年参加长漂死了,剩我一个人,就到这里来了。”女游客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。

“杨妈妈心想,这女娃娃怎么这么大反应?一问才知道,她居然是王振的遗孀,是跟杨前明同一条船出事的。”张国宪说,王振出事前,她已经怀了娃娃,王振牺牲了,她觉得自己一个人没法养,就把娃娃打掉了,王振的父母因此久久不能释怀。杨妈妈讲这个故事时,张国宪这个大汉都听哭了。

张国宪说,2008年汶川地震,映秀灾情严重,庵都塌了。幸好杨妈妈当时在成都,躲过一劫,但杨前明所有的遗物都被埋在废墟里了。杨妈妈没能留住儿子,连儿子的遗物都没能保住,不久就伤心离世了。

5年后,大洋彼岸的悲剧

这边,牺牲的长漂队员的家人久久未能释怀。大洋彼岸,有两个人也因为长漂陷入多年的痛苦。

来自美国俄勒冈的牛仔肯·沃伦酷爱漂流,在当地开了一家小型漂流公司,本来雄心勃勃想把业务拓展到中国,在长江开发商业漂流,他的装备也达到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水平,但是他还是低估了长江的凶险。

职业探险家肯·沃伦在美国的名气不如在东方大。1977年他漂完恒河,就把目光投向了喜马拉雅山另外一边的长江。他花了很长时间筹备,投了40万美元“买长漂权”,还被一个美籍香港人给骗了。

1983年,他和妻子简·沃伦辗转被介绍到了原国家体委旗下的中国体育服务公司(简称“体服”)。“体服”开出了80万美元的价格,还提出了肯·沃伦帮助中国培训漂流队员的附加条件。要知道,18年后,冯春带领20人去漂流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,也不过交了4万美元的“管理服务费”,这80万美元在当时可说是“天价”。

肯·沃伦像个赌徒一样,回去就把房子抵押了,户外公司也顾不上了,到处拉人筹钱。他找到了ABC电视台,拉了保险公司作为赞助商,准备拍摄纪录片。他孤注一掷,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纪录片版税和日后中国的商业漂流上,甚至把一次医疗事故得到的8万美元赔偿都拿了出来,结果80万美元还是没筹够。

此时,已是1985年底。中国这边,长漂之火刚被尧茂书的牺牲点燃。尧出发前,担心自己回不来,妻子再嫁不易,要妻子打掉了腹中4个月大的胎儿。“爱国主义者”们正摩拳擦掌冲向长江。

肯·沃伦认为,以中国民间漂流者的技术和设备,“成功的概率几乎等于零”,这种局面反而对他有利,是争取“体服”降价的筹码。果然,“体服”让步,将80万美元要价降到了30万美元。双方签订合同:中美联合长江漂流将在1986年7月初开始,从长江源头一直漂到宜宾。漂流结束后,“体服”授权肯·沃伦户外公司第一个来中国开展商业漂流。

“体服”卖漂流权这件事后来被中国媒体知道了,报道出来后,在中国炸开了锅。原国家体委和“体服”因为“出卖”长江漂流的“官方许可”或者说是“首漂权”,一度被视为“卖国行径”,这是后话。

1986年,肯·沃伦已是一名59岁、有35年漂流经验的探险家,累计漂流里程达11万公里。在洛阳队队员连长江源头都摸不清在哪里的时候,他带领中美联合漂流队的车队5天即抵达长江源头,准备开始 “人类对地球的最后一次伟大征服” (语出美国报纸《USA Today》)。

然而,“小米+步枪”打败美式装备的历史又一次重演。肯·沃伦的队伍尽管自认为对长江做了比较充分的研究,还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漂流设备,但他们却依然敌不过长江的凶险和人员的互相猜忌。

1986年8月3日,28岁的美国摄影师大卫·夏普因高原反应去世。半个月后,肯·沃伦的团队陷入内讧,3名桨手和医生指责肯带队不力,离开了队伍。

在中国两支漂流队第一次有队员牺牲的叶巴滩,美国人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,设备损毁严重,被困无人区。肯·沃伦孤身一人往下游求援,却误入迷途,进了西藏,失去音讯。其他队友误认为他丢下队伍逃跑,也开始徒步自救。整支队伍在半个月后获救,大家再也无心恋战。9月13日,洛阳队挑战虎跳峡的那一天,美国人宣布放弃长漂。

肯·沃伦在宣布结束漂流时说:“我们对这条江的认识是远远不够的,在这条江上,不管什么人,单靠勇气、毅力、技术是不够的,要更多地认识它、了解它。”

因中断漂流,肯·沃伦与夫人简·沃伦回国后便陷入官司。最后,官司赢了,肯·沃伦却还倒欠8万美元律师费。

1991年,长漂结束后5年,肯·沃伦在自家的房中死去。死时身边孤无一人。

简·沃伦一直承受着破产的痛苦,没有房产、没有存款。可她在最困难的时候,都租着一个保险柜,里面满满的都是长漂的资料,满满的都是爱和回忆。

她说,肯在死之前还在计划重回长江。

可是,他再也踏不回同一条河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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